【原文·出处】
周伯仁母冬至举酒赐三子曰：“吾本谓度江托足无所，尔家有相，尔等并罗列吾前，复何忧？”周嵩起，长跪而泣曰：“不如阿母言。伯仁为人志大而才短，名重而识暗，好乘人之弊，此非自全之道；嵩性狼抗，亦不容于世；唯阿奴碌碌，当在阿母目下耳。”
——刘义庆《世说新语·识鉴》节选
相关典籍：
中兴时，顗等并列显位。尝冬至置酒，络秀举觞赐三子曰：“吾本渡江，托足无所，不谓尔等并贵，列吾目前，吾复何忧！”嵩起曰：“恐不如尊旨。伯仁志大而才短，名重而识暗，好乘人之弊，此非自全之道。嵩性抗直，亦不容于世。唯阿奴碌碌，当在阿母目下耳。”阿奴，谟小字也。后果如其言。
——房玄龄等《晋书·烈女·周顗母李氏》节选
【译文·故事】
周伯仁的母亲冬至这一天端酒赏给她的三个儿子说：“我本来以为渡江后无处立足，（没想到）你们家有福气，你们一个个都在我跟前，我还忧愁什么呢？”周嵩起身，跪在母亲面前流着泪说：“不像母亲说的那样。伯仁为人志向远大但才器有限，名望很重但见识短浅，好揭人短处，这不是明哲保身之道；我自己性情暴烈、乖戾，也难为世人所包容；只有小弟阿奴平平常常，应该（经常）在母亲眼前吧。”
【释义·点评】
度江：度，通“渡”。
有相：有吉相，有福相。
尔等：你们。
长跪：直身而跪。古时席地而坐，坐时两膝据地，以臀部着足跟。跪则伸直腰股，以示庄敬。
狼抗：傲慢，暴戾。
阿奴：周谟的小名。
碌碌：平庸无能。
周伯仁，名顗字伯仁。他的母亲叫李络秀，娘家门第低寒。周顗父亲叫周浚，当初为安东将军，打猎时遇上大雨，在李家避雨结识了李络秀，被李络秀的美貌和厨艺所折服，于是求婚让李络秀作妾。李络秀的父亲和哥哥都不同意，但李络秀答应了，认为“若连姻贵族，将来庶有大益矣”，父亲和哥哥就答应了。后来生了老大周顗、老二周嵩、老三周谟三个儿子。
西晋末年，中原地区大乱，晋元帝渡江建都建业（今江苏南京），中原士族相随南逃，这就是历史上所谓的“衣冠南渡”。也就是在“衣冠南渡”之后，周顗母亲在冬至节这天，举办家宴，想到当初渡江南来时还担心没有立足之处，如今看到生活安定了下来，而且三个儿子都在自己的跟前侍候，于是在赏给儿子们酒喝的时候生发了一通感慨，认为再也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了。不料老二却不这么看，周嵩把他弟兄三个的性格特点作了一番分析，认为像弟弟阿奴这样平平常常的人，才可以永久留在母亲跟前孝敬。后来的结局正如他所言，周顗和周嵩先后被王敦杀死，只有小弟周谟历仕元帝、明帝、成帝。成帝时为少府、丹杨尹、侍中、中护军，封西平侯。由此可知，周谟也并非碌碌无为之辈，只不过与他的两个哥哥相比，性格相对冲淡平和罢了。
“阿奴碌碌”后成为典故，用来表示平淡无奇不露锋芒，可以保得平安。在诗词等文学作品中偶或运用——宋·魏了翁《柳梢青》：“记得年年。阿奴碌碌，常在眼前。彩舫吴天，锦轮蜀地，阅尽山川。”宋·吴泳《满江红》：“伶俐聪明，都不似、阿奴碌碌。渐欲买、青山路隐，白云同宿。”宋·苏轼《和子由初到陈州见寄二首次韵》：“阿奴须碌碌，门户要全生。”也有借替阿奴“翻案”，表示兄弟也非等闲之辈的。例如——宋·陈与义《寄若拙弟兼呈二十家叔》：“阿奴况自不碌碌，白鸥之盟可同诺。”宋·晁说之《十月十三日自郡归山中寄周秀实昆仲》：“伯仁莫妄评，阿奴不碌碌。”
（杨新华 译评）
